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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五常:我是怎樣學習經濟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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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6-11-9 15:00:0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張五常:我是怎樣學習經濟學的
來源:中國經濟學教育科研網  作者: 2002-1-20 21:01:02


編者按:本文是無名氏根據張五常9月初在遼寧大學的演講錄音整理而成。張是個形象特別的中國學人,他在學術上出碩果的黃金時代在上個世紀60年代中後期到80年代初,科思和諾思在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現場發言中都提到,他們的經濟學研究受到過張的幫助。但這樣一位經濟學家之所以今天能在國內走紅,很大一個原因是他的“主業”--制度經濟學在中國大行其道。因為中國經濟目前正受到制度的交易費用過高的困惑。如何降低現有制度的交易成本,已經成為學界、政界到經濟界共同關心的問題。我們關心張五常說的,無非想從他那裡得到解決問題的啟示。
                           (編輯 邵捷)

  
( 思考)第一個問題你就要問自己:你對這門課有一個興趣。但是你對這門課自己到底有沒有興趣有時候是很難知道的,你沒有真正嘗試過,你是不知道的。你可能對很多東西都很有興趣的,但你沒有試過你是不知道的。有些東西我是毫無興趣的,比如說要去念會計,會計這門課我是完全沒有興趣的,因為我覺得會計就是把數字掰來掰去,也許現在的會計跟我那個時候念的會計不一樣,因為現在有電子計算機,所以不一樣。那個時候我們念會計就是把數字掰來掰去,非常沉悶。我對很多學問都是很有興趣的,但是你要自己問問你自己你對某門學問是不是有興趣,你要比較客觀。

  第二個,你自己需要衡量的,你就要問問你自己你是不是有機會念得很好做得很好,你自己要能夠判斷,別人不能夠告訴你的。你為一個興趣去做某件事,假如你自己知道你對這門沒有什麼天分的話,就不要勉強。你就可以繼續為興趣而做,但是不要勉強,因為你自己知道沒有那個機會的話就不要勉強。人要有 自知之明,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能夠有自知之明。在這方面我本人算是蠻厲害的。我看到有很多東西我自己知道我自己是沒有可能有什麼成就的,我就不會花功夫下去。有興趣的去研究一下可以,因為自己知道是不可能有什麼大成就的。我小的時候,打乒乓球,我在學校裡面拿冠軍。後來在香港某一個機構裡面,我看到一個年輕人,那個時候我13歲,那大概十、十一歲左右,他比我小兩三年左右,他完全不會打,我就教他打乒乓球。我教了他三兩次以後,我就知道我的天分不夠了,很明顯的。他那個時候還不能夠勝過我,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是打乒乓球的天才,後來我教了他兩三個月而已,我就完全輸給他了。我就知道我在乒乓球方面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大作為,去玩玩是可以的,娛樂是可以的,但是想要在乒乓球上有點成就的話,我就知道我是不值得考慮的,因為你看得到有的人是可以比在乒乓球方面你厲害得這麼多,你隻要跟他玩兩三個小時就知道了,很明顯他的天分是比你高很多,這個年輕的小伙子的名字就是容國團(掌聲、嘩然)。有一些玩意兒,我自己知道我是行的,並不是我沒有興趣,而是我不喜歡那種感受,譬如說下中國象棋,我認為假如我繼續下象棋的話,我應該可以下得非常好。問題是象棋這門玩意兒,假如你是跟一位真正是高手下象棋的話,你下完那盤棋以後你整晚都睡不著覺,因為我的腦子裡面就會不斷地想到那盤棋,你們下過象棋就知道了,假如你們真的是花過心機去下一盤棋,你走的每一步你都會記得住的。假如是跟一般的人下象棋,你贏的話你沒有什麼滿足感;假如是跟一個高手下的話,你用心機下一盤棋,對我來說我是睡不著覺的,因為有這種情況存在我就放棄了下棋。有些東西我是沒有興趣的,我自己可以做的非常好。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打橋牌,我也可以打得非常好,但是我卻沒有興趣,因為我覺得打橋牌是蠻簡單的,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那麼我就沒有繼續學下去。你首先你們要問自己你對某樣東西有沒有興趣,然後再問自己對這門東西有沒有天分。假如你有興趣,沒什麼天分,那就不要勉強,你就往其他有興趣的方面發展;但是假如你有興趣,但是沒有天分,那也不要勉強,所以要對自己有客觀的衡量。我認為每個人隻要你嘗試得多總可以找到幾樣東西自己是有能力的,每個人都可以找得到,每個人都會有的。當這樣東西是你自己覺得有興趣又有天分的時候, 你要學任何東西,你真的是要走進去的,你是要真正要專心走進去的,一定要專心投入不要隻學個皮毛,一定要投入的。怎麼投入呢,那就要講工夫了。譬如說十年前我決定要開始學書法。我花了兩三個月我就全盤投入了,就進入書法的境界。就像我念經濟學,我本科念到第三年的時候我就整個人投入經濟學的領域了。怎麼樣走進它的領域呢?換句話說就是怎麼可以登堂入室呢?真的是有這個現狀的,假如你不走進去,不投入的話,是沒有多大希望。你把書背得滾瓜爛熟都是沒有用的,一定要投入。我有個朋友,他的身體不好,是外國人,因為他腰骨扭壞了,有問題。他打網球,一開球就上網,任何人一看,就認為是大家風范,每個人都會說怎麼打成這個樣子。他的球藝並不是很好,參加比賽多數是贏不了的。但是他一開球你就知道他是好手,這叫登堂入室,他做到這一點。那時侯我就問他,我說你的網球真是登堂入室,你為什麼能夠登堂入室,他說:“我是美國加州長大的,在我周圍跟我打網球的一些朋友們,那些小時侯跟我打網球的朋友們都變成了美國的職業球手”。這就叫 登堂入室。就像我沒下象棋很久了,我都幾十年沒下過象棋了,當然是下不過很多人了。假如你找個中國冠軍和我下象棋。我隻要走幾步棋子,在任何外人眼裡面,都會看得出我的象棋是登堂入室,因為我曾經在年輕的時候下過工夫。那個時候有一個跟我下棋的就是後來代表香港象棋的,我從小就和他下象棋。我那個時候不過十幾歲,他比我還小,他是神投來的,我天天跟他在一起下象棋,無形之中我就差不多曾經是登堂入室。投入過一點,隻要投入過就不一樣,曾經投入過真的是不一樣。就像我的打網球的朋友,他雖然打得不好,比賽是輸的,但是隻要他打兩手你就知道他曾經是厲害過的。你們必須明白我說的這個很重要的問題。就像我第一次跟弗裡德曼爭辯經濟問題的時候,那個時候我第一次碰到他。他開始問我的時候,我隻是回答了他幾句,他就知道我是登堂入室的,他知道我曾經是投入過的,他一聽我說就知道我在價格理論下過很大工夫。因為他看得出我所明白的經濟學並不是那些考試考得好的明白的經濟學,而是我真正下過工夫研究過,所以我的對答是完全不一樣的。所以你們想學東西一定要走進去,這是很重要的。可能表面上你們的成績非常好,但不代表你們真正投入過的。你真的是進去過的話,你未必真的是大師級的人物,也許連小師級都達不到,但是 假如你曾經進入過的感受,是不一樣的,是不一樣的。這是很簡單的事。在我臨走的時候,在我1957年要離開香港的時候,那時侯容國團還沒有回到中國,他說:“張五常,我跟你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我也沒有錢送禮物給你,你到我打球的地方來,我隻要教你一手怎樣開球,這個開球的方法是我想出來的。”因為在容國團之前,沒有人懂得怎麼開球,我心裡想我都要到外國念書了還學乒乓球有什麼用呢?沒有什麼用的。可是盛情難卻我就到他那去,他教了我一手反手開球,一種開球,可以兩種旋轉,他把那個道理說出來,但是他開球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是登堂入室的,完全是不一樣的。後來我的乒乓球技巧算不上什麼的,但是我到了加拿大,我拿了加拿大的乒乓球冠軍(笑聲、掌聲),並不是因為我會打乒乓球,而是因為容國團教了我一手開球的方法。(掌聲)所以我對你們後學的年輕人,你們想學什麼東西,覺得自己有興趣的,考慮你們自己有(?)學的天分,一定要走進那門學問。一天不能登堂入室,多學也是沒有用,成績再好也沒有用。 在某些方面,登堂入室的那種感受是很難形容出來的。就好象你跟某一個人談戀愛,一天不見都不行,(笑聲、夫人笑得沒說出話)一分鐘不見都不行,因為你整天都在想著你那個心上人。就像我學書法,吃飯的時候想書法,睡覺也想書法,走在路上的時候那個手也是揮來揮去的(笑聲),也是在寫書法。我的書法老師是在上海的周惠君老師,是個女人,是個身體有缺陷走路不方便的女老師,你們聽過沒有?周惠君,上海書法協會會長。周老師說,她說:“張教授,真是奇怪。”她說看我寫字的手的動作,假如不看我的字,我的字還不行,隻看我手的動作,是100分(笑聲)。她說你來我們上海的電視台表演一下好不好(笑聲),那我怎麼能去表演呢,難道隻看我的手的表演而不看我的字嗎?那麼手的動作是100分,為什麼我手的動作是100分呢?因為我學書法的時候,隨街走手就不停地在那寫呀寫的,我的手一直是動來動去的,動到100分為止。(笑聲)當你一進入的時候,當你登堂入室的時候, 你們必須聽我說這是很重要的,千萬不要以為你們念書你們念書念得好,就已經是登堂入室,但是假如你真正有一招能登堂入室,你自己會有感受,你自己會知道的,那感覺是不一樣的。你會覺得自己好象似乎有一點孤獨,有一點寂寞。當你進去的時候,你可以跟大師們溝通,你就知道你已經是進入了。有一種寂寞得來的高傲的感受,成就未必可以,可能需要很久的時間,但你一進去就是進去了。在經濟學方面,我是(??)(好象是“百裡鰲”),我當然選讀的都是高級的經濟理論,我的成績非常好,全班可以說是最好的,可是我那時候還沒有登堂入室,還進不了,真的是進不了,後來我自己知道我那個時候真的隻是皮毛而已。我是到了博士班大概是二年級的時候知道自己大概是進去了,因為遇到的老師不一樣,你自己的感受不一樣,你拿起哪本課本來看你都可以發現很多錯誤,譬如說在攝影方面,我在加拿大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邊拿了部相機,那個時候開始知道自己是走入攝影這一行的。問題是在某種造詣上,假如你曾經進入過,你要能在另外一種造詣上你要是能進去或者是登堂入室的話是很容易的,因為方法大致是一樣的,所以說,我學書法都不需要怎麼摸索,一進去的話就知道自己可以進去得很快。比如說我1983年才開始用中文寫文章,以前從來沒有用中文寫文章,我開始用中文寫文章是讓人家笑的,然後突然就步進寫中文的天地,一走進去以後,所有的風格都改變了。
 
  現在談談怎麼樣能夠進去,能夠投入呢?(思考)首先你有了興趣對不對,自己還知道自己還有一些天分。進去的一個條件,就是 要有好的老師,這個幫助是很大的,不需要很多好的老師,一個就好。沒有一個好的老師的話是很難進去的。所謂的有好的老師指點迷津,就是說這個老師會告訴你怎麼樣才能進去。我念了三年,拿了碩士,我的成績都是滿分,都沒有進去的感覺,後來我碰見好的老師,他把我帶進去的,一把我帶進去的時候我自己就感受得到,自己是知道的,這種登堂入室的感覺自己是知道的,感受得到的。有的時候你的感覺是這樣子的:你自己進去了,你可以看到外面還沒有進去的人,你可以看得出來,在你自己達到某種成就的時候,你就會看到許多還沒有進去的人,譬如在三角上在那邊摸索。你好象自己在高山上往下看的時候已經看得到的。所以有的時候人家說張五常為什麼這麼驕傲,有時候我看到大學名教授說的一兩句話,我可以感受到他們還是在三角上摸索,要什麼時候才能摸上來呢?所以你真正進入的話,你自己是知道的,第一重要的條件就是要有好的老師,能夠指點迷津。我這一生是非常幸運的,我各方面都碰到好老師,攝影方面碰到好老師,書法方面碰到好老師,我寫文章也碰到好老師,我詩詞歌賦碰到好老師,經濟學方面也碰到好老師,不用說了,每樣都碰到好老師。有好老師稍稍帶一帶路,差很遠的。這些年來我碰到好多好的中國青年,都非常厲害,非常好學,可惜沒有人指點他們。所以我常說如果我再年輕20年,我一定回中國大學來教書,我覺得隻要給我稍稍指點一下,就可以了。 說容易很容易,說難好難。你摸不到門路就是進不去。這是第一點。
  
假如沒有好老師怎麼辦呢,沒有的話是不能強求的。那麼你就要自己去找書讀,要選書讀看,是很重要的,大部分書都是不值得看的,99%的書都是不值得看的,99.9%的文章都是不值得念的,但是有些是值得念的。我做學生的時候,我選書念是非常厲害的。(磁帶翻面,空一句)不讀則已,一讀驚人。假如我找到一篇我認為值得讀的文章,我會把那篇文章讀得紙都爛掉,我才停手,這不需要太多篇的。一兩篇文章的啟發性,你的思維就會馬上全都變了。你問我念過的經濟文章最好的有多少篇,我數來數去也隻不過十篇八篇而已,因為有幾百萬篇文章存在,很多是不值得念的,但是我認為值得念的,對我的啟發力大,對你的啟發力未必有對我的啟發力那麼大。我的老師阿爾欽,在1950年發表了一篇文章,叫作《進化論與經濟理論》,我看完那篇文章之後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幾晚都睡不著覺!那篇文章裡面的內容是有問題的,有的地方是錯的可是無關重要。但是他的觀點是非常先進(明)_的,有創意,你念完了你會覺得他為什麼會這樣思考。那我就不需要考慮了,我本來想轉去芝加哥大學,我馬上不轉學了,我知道阿爾欽會回到加州大學教書的,我就等他回來,我就跟著他。所以有些文章,是值得讀的。我說要看文章念文章不是讓你們相信這篇文章,你要考慮,要衡量,要跟著作者的思路去想,值得這樣讀的文章不是很多,值得這樣看的書也不是很多,但是你想要登堂入室的話,你一定要能夠找到那些好的書來看。第一點要找到名師指導,就中國目前的情況來說,當然不如我那個時候機會來得要好。但是關於第二點,找到好書看,你就要找人推薦,可是在這方面有很多人自己是可以知道的。雖然中國的言論還是有管制,但是大致上都已經相當開通了,所以在這方面很多同學都能拿到好書看。
  
還有第三種方法,幫你們登堂入室,當然最好是幾種方法都一起來。 第三種方法就是找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們,大家走在一起,大家走在一起。這一點對我個人的影響是非常大的,當年我們聽阿爾欽的課,一班有四、五十個學生,我認為最好問的幾個學生,大概有七、八個之多,大部分都是旁聽生來。那個時候我們真的不明白阿爾欽講的是什麼,他講完課以後我們七、八個人還是留在課室裡面,自己一再討論,研究阿爾欽到底說了些什麼。假如阿爾欽提到一篇文章,馬上就會有其中之一個人跑到圖書館把那篇文章找出來大家輪流看,看完以後大家討論那篇文章,有什麼重點,或是決定那篇文章整篇都是廢物,所以我那七、八個朋友常常都是這麼研討的。我們那時這個小組維持了有三年之久。這一點是非常重要的。因為老師是不可能教你這麼多東西的,所以你要大家一起研討,一起登堂入室。(思考)當你已經進去的時候,那你就要為興趣繼續做,但是坦白的說,既然已經登堂入室了,你為興趣再進行研究,總是希望自己有一些成就的。那怎麼樣才可以有些成就呢?(思考)我隻能講我自己的做法,其他人我不太清楚。我認為要能夠有稍許成就是相當容易的事。 第一就是在基礎上下很多的工夫,基礎是很重要的,而最簡單的基礎,你要問清楚什麼是重要的基礎,別人告訴你什麼你不要相信,也就是在經濟學方面,就是說本科生的第一年,一年級的經濟課我本人是非常厲害的。因為在最基本的經濟學上面我本人搞得非常透徹。50年代、60年代我從事黑白攝影,我在(????)的工作做得非常好,我對光的處理非常熟悉。我寫中文文章,我對古文詩詞的背誦,還有晉朝的文章我能背得很多。我寫英文文章,我是背《聖經》的,《創世紀》,第一章《創世紀》,要背的,我選好的文章來背。我有個基礎,這個基礎是不急不來的,假如你是集中做這個基礎的話,所需要的時間不是那麼長久,但是你一定要集中,在最淺的地方下工夫,一定要集中注意力,集中精神。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給你們聽,在加州大學,當年,我拿了碩士以後。那時我要參加一個口試,決定這個學生應不應該繼續念博士,一般來說幾乎任何人考這個口試,都是及格的,沒有人試過有不及格的。我當時,已經拿了碩士,我是當時唯一4.0,就是考滿分的學生,那些高深的理論,我都是考最高分的。這個口試,任何人都會通過的,我考的時候,三個老師坐那兒,赫舒拉發在場,他是主考官,其他還有兩位教授在坐。那時候我的成績是非常好的,可是我那時還沒有達到登堂入室的境界,我那時侯在加州大學算是明星學生,因為很多同學都要請教我的,那我進去口試,他們竟問那些經濟理論,我對答如流。赫舒拉發就翻我的資料,他說:“哇,你每一科都考滿分!你這個人很厲害,我們不需要再考你高深的理論,我問你最淺的。”(笑聲)他不問你高深的,他問你一條最淺的,那什麼最淺呢?他說:“你知道競爭市場,沒有人能賺著錢的,那既然是沒有人能看到錢,為什麼還要去參加競爭呢?”一時之間我答不上來,其實我也答對了,我把成本的定義答給他。其實已經答對了。我說:“成本,就是他們能夠做得多好就做多好,就是所謂的機會成本。”其實我算是答對了,但是其中有一個教授不肯放過我,因為那個時候我答的不是很準確。我就在這條淺的問題上面,我不及格,這可以說在美國加州大學的歷史上從來沒有人試過考這個口試不及格。所以你那個時候我就很灰心,幾乎打算不再繼續念博士了。學校和教授都來求我重新再考一次,(笑聲)可是歷史上這個口試是沒有補考機會的,但後來我為什麼答應再去重考呢?因為在我考試失敗的那個周末,經濟系的老師和學生開了一個雞尾酒會,就是博士生和教授們開了一個雞尾酒會。因為我太沒面子了,我就沒有去參加。後來同學傳話來給我──有一個很厲害的學生的太太問赫舒拉發,就是那天的主考官:“在你眼中哪一個學生最厲害?”赫舒拉發說:“我教過那麼多學生,沒有碰到這麼好的學生。”他說:“你的先生是很好的學生,我真的是很難選哪一個是最好的學生,假如你一定要逼我選一個的話,我選那個中國學生。”(掌聲)把這句話傳喚給我的時候,因為我想到他不讓我及格,都說我是最好,所以我就答應重新再去補考。我要求他給我三個月時間。在那三個月時間裡面,我開始登堂入室了。因為我知道高深的理論不能夠留難我,你的方程無論怎麼復雜我都可以應付得了,但是在最淺的概念裡面我不紮實。所以那三個月時間我全部花在最淺的理論上面,自己以為自己懂的重新再考慮,所以我經濟學的基礎就從那來得。你們可以看到我任何有關經濟的論著,沒有用過任何高深的理論,完全沒有用高深的理論,完全是本科生第一年所學的,因為我的基礎弄得好。後來那個口試,因為我考不及格的緣故,過了幾年學校就取消這個口試了。(掌聲)所以第一步──登堂入室以後,要把基礎打好,這是第一點。
 
  第二樣,在技術的運用方面無論是任何道路都好,一定要下起碼三幾年的苦工,沒有什麼捷徑的,不需要太多,差不多三年就可以了。書法是如此,攝影是如此,寫文章是如此,經濟學也是如此,也許有些比較容易的花一兩年就可以,難的大概三年就可以了。這個苦工一定要下的,不過你要已經進去了才開始下苦工,你還在外面下苦工是沒有用的,要進去了再下。你知道你已經進去了,你有了基礎了,基礎可能三兩個月就可以。你一定要下苦工。很多讀者朋友,看我寫文章,又說歷史又說藝術,什麼都不說,應該,有些東西我是說錯的,我沒有可能記得那麼多。所以有人說張五常是在搞學問,可是事實上我真的有幾年是睡在圖書館裡面的,現在回想起來我的有些東西是記不住的,有的時候記錯了,寫錯了日期那是可能的,但是你隻要曾經經過一段時間把整個人投入的話,你已經記住的東西是會慢慢消化的。譬如說對中國的歷史,我幾十年前念過,但是我現在的看法,跟我幾十年前的看法是沒有變的。因為我沒有重新再看中國的歷史,但是我四十年前念過的,到今天我還是記得,我還是依稀記得,大致的架廓還在那,所以要慢慢消化。我大致的想法,所以想要成就一定要花幾年的工夫,這是無可避免的,假如你過得了這一關,如果你在技術上,在知識上可以操縱自如。再進一步的觀點,我自己在這方面是特別的。很多人都說我不對,但是我自己還是要堅持這麼做。我知道我在某方面下了適當的苦工之後(思考),我就不再學了,我就完全不再。我隻是思考而已,1969年到現在,經濟學方面的書和文章我都沒看過,我自己寫過的,從事研究過的企業理論,我寫過文章,有朋友寫同樣的文章寄來給我,我都不看的,我完全不看。我當然不好意思告訴他們我不看,我就左右推脫,我並不是看他們不起,很多人說我看不起他們,我不是看不起他們,我隻是不想再看,假如我考慮做某項研究,假如你們告訴我某些人也作過類似的研究,我不想看他們的文章,你寄給我我也不會看的,我跟本是完全不看,我跟人家說得很清楚,我三十年來都沒有看過經濟學的書。因為我不想知道他們說什麼,一個人總有讀書的時候一個人總有自己思考的時候,總有自己天馬行空的時候,世界上的書我不可能全部都看的,我曾經在圖書館裡面住了幾年,我認為我那個時候已經讀夠了,我就認為我自己要有一個思想的空間。我喜歡自己思考,任何新的問題,我就用我以前的基礎,加上自己的想法,自己再重新發覺。我寫了某一題目的文章的時候,或者給同事們看,問問他有沒有其他的文章是和我講得差不多的,就給我加一些注腳,這也隻不過是裝飾的問題。就象我學書法是一樣的,所有歷史上有關書法理論的書我都看過了,99%都是廢物,有1%是非常好的,但是我現在不再看了,我對書法就自己思考了,自己練下去。當你有了基礎以後,你曾經下過苦功以後,你已經吸收了前輩的東西以後,你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就是要有你自己的時候,那個時候是最過癮的時候。那個時候你可以天馬行空、獨自雲遊,一片海闊天空,自己喜歡想什麼就想什麼,喜歡不想就不想,沒有人能管得了你。但是突然之間,在黑暗中,大海茫茫,你可以看到一點火花的,那種雀躍的心情,是很難形容的。可是當我自己在外面雲遊的時候,在大海裡面獨自浮沉的時候,我希望我能站在一塊很堅固的石頭上面。所以我今天的經濟學,我在報紙上每個星期發表的《經濟解說》是我完全自我發揮寫的。但是隻要你們仔細念的話,你們就會發現我對經濟學的基礎,是多麼的穩固,像鐵柱一樣,我不管怎麼樣雲遊,我都不會離開那個基礎。但是我雲遊的時候,我用的那些方法都是我曾經下過苦工的。現在到了我雲遊思考的時候,我真的不願受任何人影響。世界上多一個張五常不算什麼,少一個也沒什麼了不起。為什麼不給我自己有一個獨自思考的機會你有人批評我,說張五常非常高傲,他思考的時候不考慮其他人的想法。我是曾經考慮過的,六十年代我考慮科斯的學說,我考慮弗裡德曼的學說,我考慮斯蒂格勒的學說,所有大師的學說我都考慮過。在六十年代我認識的朋友們,除了我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拿過諾貝爾獎了。到了我這個年紀,我不需要看看我身邊的同事們在研討些什麼。花那麼多時間去掙紮,就是為了我今天少少的能夠獨自雲遊的樂趣的爭取,換句話說假如你能夠達到我這個境界,不管你做得好還是不好,你總是有點成就的,你想說沒有成就也沒有人相信的。謝謝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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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6-11-9 15:02:07 | 顯示全部樓層

張五常:經濟學是學回來的不是讀回來的

張五常:經濟學是學回來的不是讀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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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2月02日 18:31 《全球財經觀察》

  經濟學需要學嗎?很難說。說過了,我自己的經濟學是學回來的。雖然用得著的只是其中一小點,而大有用場的那套有系統的經濟思維,是師友在課堂之外有意無意間或提點,或磋商所得,正規的大學課程找不到

  張五常(新制度經濟學和現代產權經濟學的創始人之一,1997年當選美國西部經濟學會會長,這一職位是第一次授予美國本土之外的經濟學家 )

  好些年前發表過一篇關于科學与藝術的文章,黃永玉很欣賞。該文大意說,今天的藝術家不容易或不可以教數百年前的。科學呢?今天的一個物理博士,大有資格教阿基米德、伽利略、牛頓等人,雖然天賦的差距不可以道里計。新的科學知識,前人不知道,可教也。但今天的藝術大師,怎可以教三百多年前的侖布蘭特或百多年前的塞尚怎樣繪畫呢?死者复生,昔日的藝術大師可与今天的交流、磋商和互相影響,但說到教侖布蘭特就會見笑天下。

  理由簡單不過。藝術論風格,講感情,重視個人的純真表達。這些可以互相影響,但不可以教。可教的是技術,但昔日藝術大師,既為大師,當然掌握了當時所知的技術。就算今天的技術工具不同,又怎樣?不要相信藝術工具今不如昔這种廢話。除了一些制法失傳的樂器──如提琴──一般的藝術工具皆今胜昔。學書法,今天的文房四寶遠胜北宋,但有誰可以教米芾書法呢?說笑罷了。几年前在莫扎特的故居見到他昔日常用的鋼琴,樣子可怜,購唱碟而听其音,与今天的琴音相去甚遠,很奇怪莫老兄作得出那樣絕妙的音樂。今天有誰夠膽教莫扎特音樂,請都站出來!

  轉談經濟吧。經濟是一門科學,要遵守科學的方法,掌握個中理論可以解釋世事。哲理上,經濟与自然科學沒有兩樣,不是表達感情的學問,与藝術很不相同。需要學嗎?學校在,學子甚眾。同樣,學校也教藝術,學子也眾。有趣的問題是,一個今天平庸的物理學家可以教昔日的伽利略而有余,而區區在下那樣了不起,可否教二百多年前的斯密呢?一些雕虫小技──例如邊際分析──是可以的,但這些是技術上的小節,与經濟學的內容扯不上多大關系。你閉上眼睛,胡亂選一個現代曾獲諾貝爾獎的經濟學家,然后委任五個德高望重的專家投票,排列這諾獎得主与斯密,以經濟學水平論高下,這位諾獎得主不容易獲得一票。

  幻想斯密死而复生,今天要拜我為師。新潮經濟學我不懂,但二十世紀的以馬歇爾為首的新古典傳統,我還可以拿一百分。好了,明天早上斯密要上課,二百多年經濟學發展他一無所知,我可以教他什么呢?我要怎樣備課才對?

  教自己認為掌握得最稱意的需求定律嗎?恐怕他回應:“需求定律我沒有听過,但我寫的《國富論》有哪一處違反了該定律呢?”教今天的學子認為我解釋得最高明的成本概念嗎?恐怕他回應:“是我發明的,為什么要教我?”真麻煩。好,就教他不可能知道的邊際分析与等优曲線吧。殊不知教不到十多分鐘,他睡著了!

  無可奈何,我轉為与斯密這位學生研討,告訴他我証明了他的佃農理論是錯了的。他點點頭,說:“當時手頭上的資料誤導了我,否則我可以想出正确的分析。”最后還是交易費用引起他的興趣,但半個小時后則是他教我。

  斯密是二百多年前最偉大的經濟學者,他不會看得懂今天方程式多于文字的經濟學論著,也可能懶得學數,但對世事的洞察力与經濟解釋的感受,我要拜他為師。然而,斯氏當年沒有受過經濟學教育,有的是受到休姆等同輩的影響,算不上是學過經濟理論。他讀書多,觀察入微,天賦超凡,日思夜想,就寫下了我今天還要跪下來讀的《國富論》。

  李嘉圖是個富有商人,沒有學過經濟學,是他之幸,但讀過斯密的巨著。李氏自己的經濟巨著,理論縱橫,錯的多,對的少,但重要的是提供了一個分析經濟整体的大模型,經過后人多番修改我們今天還在用。經濟作為一門有系統的科學,起自李嘉圖。再跟著而來的米爾,智商冠于人類,也沒有正規地學過經濟,据說他只花六個星期就完工的巨著,思想來去縱橫,做學生時我讀之再三,嘆為觀止。

  不要誤會,我不是勸今天的學子不要讀經濟。我自己的經濟學是學回來的。當年是個好學生,考試可以參加世界大賽。然而,當年學得的种种技術与理論,百分之九十以上今天不管用。得到多位高人親傳,我學得而又用得著的,是怎樣看世界,怎樣掌握理念,怎樣判斷輕重,与興趣要向哪方面發展。复雜的理論學過很多,都用不著,用得著的都是簡單的。如果天分比我高,你可以像科斯那樣,完全不學复雜的理論。換言之,我從多位高人處學得的,主要是一套有系統的經濟思維。這套系統起自斯密,要体會,不容易白紙黑字地教,大學的正規課程沒有提及。

  成都高小勇要出版一本文集,其中不少与經濟有關,我見他讀文學出身,沒有學過經濟,就想到“經濟學需要學嗎?”這個怪問題。小勇可能沒有考慮過曲線是曲還是直,但奇怪地他顯然掌握了那套有系統的經濟思維。因此,他懂得怎樣從經濟學的角度看世界。無師自通,編輯《經濟學消息報》多年,小勇發掘了不少經濟散文寫得好的青年。三年來熟讀了我書分三卷的《經濟解釋》,難道等于李嘉圖讀了斯密的《國富論》?不會那樣厲害吧。

  經濟學需要學嗎?很難說。說過了,我自己的經濟學是學回來的。雖然用得著的只是其中一小點,而大有用場的那套有系統的經濟思維,是師友在課堂之外有意或無意間提點,或磋商所得,正規的大學課程找不到。今天不能肯定的,是如果當年沒有學過那么多复雜但今天不管用的理論,我可能達不到以簡單理念來掌握那套系統的境界。

  簡單說一句,經濟學是一套系統看世界。以正規的大學課程作為學習的准則,經濟學可以不學而達,也可以學而不達。學而達之的奇怪地不多見。

  (張五常供本刊專稿,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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